“唉!”我听到曦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她是没办法制止蚂蚁这场战争了
空气因为浸透雨水而变得格外潮湿而沉重,四处是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瓜棚豆架以及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的玉米、稻秧
积水没过我们的脚踝,冰凉、浑浊,从一边的稻田里流过来,向路的另一边流去
稻田已经只是空壳上的名词,水淹没了刚刚分孽的稻秧,浑浊的稻田里,一片汪洋,像突然间扩大的河面的一部分
山坡的土被泡烂了,正一点点地往下崩塌……风中一股腥臭味,泥土的、腐败的东西、垃圾……全部混入了水中
有人正架着竹筏在捞水面上飘浮的玩意儿
几个农民站在高处,望着变成汪洋泽国的村庄,紧皱着眉头,不知所措
桑叶绿了,阔了,生产队准备养蚕了
准备包括腾房子,扫地、打阳尘、抹灰、摆放蚕架;包括洗刷簸箕、晒簟,它们一旦被放在蚕架上,就是蚕宝宝的家
也包括消毒
戴口罩的男人背着喷雾器走进蚕房,一只手举喷头一只手加压,药雾弥漫在蚕房里有一种医院的气味
女人在一点点退却,不时发出尖叫
不晓得喷雾器里兑的是什么药水
养蚕人自然是女人,而且是漂亮的爱干净的女人
身上臭烘烘的女人会熏死蚕子
有臭女人不信邪在月夜潜入蚕房,次日一定看得见簸箕或晒簟里有蚕子死去
养蚕便可以不去背日头过山,躲在凉房子里做轻巧活路,摘桑叶也都在早晚
蚕种由公社配给,刚拿回来叫毛毛蚕,色黑,类似秋天的黑么子
细碎的桑叶撒在毛毛蚕上,没看见吃,却看见了吃过的缺,听见了吃的声音
在我的印象中,毛毛蚕总是在一夜之间长大变白的,它们还是幼蚕,很年轻的个子,很年轻的嘴脸,很年轻的气味,但它们变白了,肉感了,它们吃桑叶的响声越来越像下毛毛雨了
爱干净的女人早晚都在摘桑,大背大背的,她们走路的样子有些扭捏,惹得没有养到蚕的女人在背后吐口水
养蚕的女人在保管室外面晾桑叶(蚕宝宝沾不得露水和雨水),桑叶上的露水亮晶晶的,硕大,足以让一百只蚕宝宝窒息,而她们扭摆的屁股和毫无依托的奶子足以让包括我们这些尚未进入青春期的小男孩在内的男人心动
* 去学校的路边要两蔸老板栗树,腰驼着,看起来比我祖父要老得多
它们不挺拔,却也高大,我们细伢仔怕是要三个人才合抱得着其中一蔸,我仰脑壳去望它们,它们像是有我们官舟寨后面的高山那么高
它们老是老,倒也很精神,每年春天光秃秃的树上长出嫩黄的叶子,我看到的没有一丝老态,觉得它们不过是两个时髦喜欢穿戴亮色服饰的小青年
说它们老,也许真是我的失误,它们可能正当盛年,至少它们的心态是年轻的
他也就什么也没有说,坐在那里抽烟,一根接一根,很晚了,门口经过的学生不停地探头往里面看
于是我觉得这样真的是不妥,我跟他说,对不起很晚了,请回去吧
他不理不睬地继续抽他的烟,我立刻发火,我说你走还是不走,你不走我走
说完我就摔门走了